一九六四年甲辰,二十一岁

        由轻工厅组织十二名各瓷厂技术员到景德镇进修,我在艺术瓷厂二车间,王则坚在研究所。另计厦门瓷厂林福生等四人,德化瓷厂三人,集联瓷厂一人,连城瓷厂二人。有端午节合影。

        与陶瓷博物馆刘新园老师投缘,又认识康家钟夫妇及陶瓷学院的周老师(绍兴籍)。几乎每个星期天我都到他们家里或一道往古窑址采集标本。最常去的是湖田、石虎湾,湘湖街也采探过。刘康二位老师的爱人很贤惠,一位拿手蛋炒饭,一位拿手东北饺子。

        涂菊清老师是一车间的高级画师,我自愿搬出瓷都饭店与他住在二车间宿舍。具体辅导我的还有老艺人刘XX师傅,洋金加彩的花草设计得极有门道。涂老师的巨制是“大禹治水”粉彩瓷板。

        从景德镇宾馆翻过去可到朱山御窑旧址,往西到河边,我在旱河床上采集的青花标本最丰富。带回各类标本约二百片,成器近二十件。

       十一月十日结束景德镇学习,计划回厂后试验胶水填色剂改良以逐步提高我厂新彩人物画面。

          在景德镇创作组画:第一部份是《春(生)》, 第二部份是《操(异生)》,第三部份是《乞求》,第四部份是《灭异(救世)》,第五部份是人类社会的正常发展《和谐》。作品受到江西省轻工局存档展览,资料获得保护措施。

         绘制80件宝字瓶(一对),80件花兰瓶一支,50件乾隆瓶(一对),30件宝字瓶(一对),10件乾隆瓶(一对),金瓜水筒(水仙),小金瓜水筒(八物),大罐水筒(葡萄),正德盏九只(三个画面),三头饭具,箭筒一对(福建前线),正德碗(四季花),章仁保羽毛花卉瓶等。


一九六五年乙巳,二十二岁

        从此开始了十几年的政治运动。家庭成份由中农改划为商业资本家,长辈遭受围困,三伯父及菜姐(尼姑)自杀,字画焚烧。

         结合景德镇古彩、洋金加彩、粉彩的多种长处,发明胶墨底油料罩彩的新彩工艺及重工新彩工艺。新工艺和国画严格的笔法要求完全一致,中国传统绘画技法通过陶瓷装饰形式得以更广泛地往外流传。新工艺提升了彩绘瓷的艺术性,提高近十倍的产量,彻底改革五十年代旧的彩绘工艺。新工艺在福建三大瓷厂推广。

       九月十五日:派广州参加广州秋交会(省轻工业局)。


一九六六年丙午,二十三岁

        文革运动席卷山城,作为公安厅劳改局的工厂,干部也得参加“学习批判。”

        发明“新水溶液”保护多层油料釉上新彩。负责全厂釉上研制,并包带一学徒。绘制作品:《青春的歌》中花瓶(二厂陈列馆收藏),画面设计选择了三位不同性格的女知识青年参加社会主义建设归来的场面,系采用自己新的研究成果“新水溶液”保护,多层油料以装饰画形式绘成。《高松十五头咖啡具》(二厂陈列馆收藏),松树象征耐寒的有志之士,松树的风格也遭到无情的批判和迫害。

         六月十六日:新建瓷厂党支部收到福建工艺美术学校点名曾锦德揭发张晓寒的公函。在老师受难的期间,我虽然也受到校方的牵连,但是我工作的单位领导认为,有这样工作能力与修养的学生、这样的学校和这样的老师,是社会所欢迎的。校方来函受到冷落并交我本人处理。

        十一月十二日:晚上再次举笔,不知哪来的兴,也许偶然中情。写了三张,不亦了了,实为惭愧之事,想老师教导,怎能放之任之而不振。下决心到自然中去,把真山真水领明胸中,画出必须画的画来。我将把自己全部放在刻划社会生活上,用画笔当锄头,永不停止探索与追求。


一九六七年丁未,二十四岁

        二月九日:首次到石码洪树德同学家。

        五月十五日:我写了《送瘟神》大字作为时刻鞭策自己,远离魔鬼的倩影。从十三岁立下志愿起到现在为止,整整十个年头了,这十年我没有忘记“一天当两天用”这个心愿。

        六月十一日:晚上山城紧张(武斗可能)。十二日画《丑女》。(1967年敢于画这样纯政治性题材是要冒牢狱之灾的。)

        十月四日:“决战”今天到土楼(联司过得硬部)抓人,计二十几位,有重伤者。

        冬,我和树德、苏彬、景贤从德化应母校同学呼应“返校兵团”到厦门,遇厦门守军武装游行,受阻于江头,车停而步行到母校……当我再走进鸡山十号里时,百叶窗紧闭着,地上满是落叶,阿婆告诉我,师娘去筼筜港劳动,得晚上才能回来,师弟妹也已上山永定……当我走进学校,学校也是冷而清,师生外出造反串联去了。我上上下下,在这幢基建劳动流过汗的建筑里寻觅,而老师似乎发现了我,终于,我们在厕所里偷偷会面了,他很严厉地让我离开这里,没有多说其他,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其实,我小时候最爱读屈大夫的书,对于恐怖和死亡是不介意的,然而老师不让我与愚蠢打交道。我们在全市武装游行“打倒陈再道”的口号声中步行进市中心,又在严寒中离开了厦门岛……

曾 锦 德 艺 术 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