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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祖父苏友兰


       雨中厅堂,父亲湿淋淋归家,伯叔兄妹在旁高兴地相传消息,一个四五岁男孩子俯身抹扫着一个中年人赤色胶鞋上的泥沙。

       五月端午,父亲带我去外祖父书馆,送的扇子有相当数量,全是折扇,还有“金光豆”。我当时读的是最初级的“三字经”。大哥已经上“论语”了。外祖父的书馆,上厅正中供着文魁塑像,两旁的方型书橱尽是没人敢摸的旧书,积满灰尘,又黄又腐,边上都是蛀孔。文魁正前方桌上,祖父坐在东边,吸着银色的水烟,打火石和钢刀片,总是伴着草纸卷一闪一闪,发着哑沉的“乓乓”吸水声。祖父放在这个桌上的石砚是用一块像树根的东西磨出的,朱笔点着背课人所吟诵到的段落,那一把竹尺有一寸宽,打手心用的,我胆战心惊地看着大我的同学挨揍。记得我从来不曾当众能背好课本,又傻又呆地在祖父不断提示下读出“人之初,性本善”到“玉不琢,不成器,为人子”等等以后,就什么也背不下去时候,我低着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祖父没打我,从来没打过我的手心,这都是因为妈妈的关系。放学后堂大、二哥、胞兄似乎也从来不曾笑过我。当时我可能只有四岁左右,上学是父亲背我去的。母亲带我去总是和大哥为纪念日吃好食物在南面大厝厅中东边的食桌上享受。

       祖父的天井有两排石桌,上面的兰花大约近十几盆,四季常开,妈教我们说那叫“官兰”。下面还有绣球花也是满盆盛开,西边有一株高五六尺的辣椒,红红的有两个指头加起来一样胖,长长地像小羊角。这些辣椒是祖父朋友最常念及的名种,直到他去世以后枯萎了,人们还时常提及这株四季青红难得的“番召”。正厅东房是祖父卧室,窗是栏杆式的,下一桌,除放笔砚和眼镜,不放别的东西,旁立一两扇门的高厨,全是线装书。橱边还有一桌,放水烟袋、火纸、烟丝是纸包装一两标的。桌后是床,帐是青灰色的。和这房对称的西房是一班十五人左右的闹童,这些大孩子经常用辣椒互相作弄,抹眼、嘴甚至屁股。外祖父一外出,这一班总是弄得哭哭啼啼。树恩表哥爱伏桌而睡,被大同学作弄最厉害总是他。东边廊门出去是一个小花园,园门旁一株开小喇叭形白色的夜来香,太阳一下去,小喇叭就开出香味来,还结白仔,像小腕豆一样。园里较多的是菊花,最好的是黑紫色的,最多的是黄和白色的,满园皆是,不种其它,除了几根藤架上的苦瓜。园墙是用石砌成,满是苍苔。

       外祖父个子很高。外祖母在母亲八、九岁时就去世了,姓张,是前张人。祖父性烈,朋友多,大家很崇敬他。祖父存下来只有母亲和姨母,三个人相依为伴。母亲是长女,下边还有几个弟弟都没养成,直到母亲出嫁后,才从山内抱来奇男舅舅,从小养大。姨母嫁崇武下盘辛氏,一九五九年在黄塘殁!老人在六一年去世,“瓜菜代”时期饿死的。

       我所以怀念外祖父,并非老人是我的启蒙老师,而是因为妈妈在我们大家庭中的地位较低,所谓排行第五。祖父死得早,在父亲八岁的时候,虽然祖母疼爱爸爸和母亲,可二伯父为了奋斗跟上伯公一家,持家极严,可以说没给过我们小辈子什么欢乐和引导。

       曾锦德 一九八三年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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